文/羅廣仁 Lo Kuang-Jen
圖/羅超群攝影,羅廣仁典藏
在二戰時期的中國,大象就像是稀世珍品般地罕見貴重,幅員廣大的中國大陸幾乎沒有人見過大象如此巨大的動物。對於孫立人將軍來說,這13頭大象不僅是「戰利品」,也是戰友,更能開拓中國人的視野,於是決定將象群帶回中國,與國人分享駐印軍在緬甸作戰豐碩的成果。
新一軍當初推估象隊裡最年輕力強的公象林旺出生時間是在1918年(民國7年)。林旺其實原名是「阿美」(緬甸語音譯),新一軍的弟兄因為鄉音重,有時也會喊牠「阿妹」,但無論是阿美還是阿妹,總是讓人感覺太過於女性化,沒有陽剛之氣,直到來台灣,1954年10月30日被送到台北圓山動物園,在記者會介紹緬甸語「阿美」有「林中之王」的意思時,媒體竟將「林王」誤傳為「林旺」,退役的戰象就因記者的錯誤報導,從此以「林旺」為名。
半年行軍翻越窮山惡水 千里跋涉返中國
孫立人將軍率領新一軍在1945年3月30日占領喬美,肅清緬甸日軍,結束遠征戰鬥,4月部隊奉調返回中國大陸,5月在緬甸臘戌機場登機,但13頭大象無法搭飛機,只能由官士兵和緬甸象伕隨行護送,沿著炎熱曝曬的滇緬公路一步一步前進,翻越窮山惡水,堅忍叢林濕熱瘴癘之氣的艱惡環境,跨越緬北、雲南、廣西,最後抵達廣東,長達半年的千里長征,大象面臨一生最艱難的考驗。
回中國之路迢迢。由於天氣乾熱,路面是石子路,在日夜兼程趕路下,多頭大象的腳底都磨破,發炎化膿。由於象隊不屬部隊正式編制,沒有配給糧草,因此士兵們還沿途為象群「化緣」張羅食物,而象群也表演前進、後退、趴下、擺耳朵、伸鼻子、打滾等簡單動作募捐買糧,但因為長時間累積疲勞、營養不良,腳傷不癒,在途中還是有六頭大象倒地暴斃。孫立人將軍得知情況,趕緊派車到大理載運剩下的七頭大象,最後平安送達雲南曲靖霑益營區。
孫立人為將中國駐印軍的戰功傳揚全國,因此將其中四頭大象分別運送至北京、南京和上海、長沙等大城的動物園。林旺和阿沛及阿蘭等三頭大象則隨新一軍接收廣州而被飼養在廣州中央公園。在廣州的圈養生活,沒有行軍的疲憊和戰地的槍林彈雨,有的是每天固定三餐的豐美青草、飼料,還有絡繹不絕的「象迷」來探望,是牠們最平靜悠遊和風光的一段歲月。
廣州初遇羅超群
二次世界大戰抗日戰利品的名聲伴隨中國駐印軍抗日的壯舉,再加上大象對於中國人來說是如此新奇,每天當林旺、阿沛、阿蘭一醒來,面對的就是一波波好奇的中國人,大人帶著小孩,將中央公園擠得人山人海,為的就是一睹大象的風采。
我的父母親羅超群、黃遇貞當年就住在廣州中央公園附近;母親曾經提過,22歲那年,生第二胎剛坐完月子就趕到中央公園看大象;1946年那時候,廣州人只有從電影《泰山》看過螢幕上的大象,從未親眼見過真實的大象,這三頭大象讓廣州人開了眼界。中央公園還豎立了一個牌子寫明這三頭大象是中國駐印軍從緬甸擄獲的戰利品,贈送給廣州市政府和人民,署名是「新一軍三十師師長唐守治」。
詩人瘂弦90歲發表回憶錄,書中特別提到國共內戰時,他隨學校流亡,途中看到孫立人將軍的招生告示,號召「有血性、有志氣的青年到台灣去」,因而作出改變一生的決定。當時他在廣州等船,曾順便遊覽中央公園,看到大象林旺,記憶深刻。後來他到台灣從軍,在高雄鳳山,每週一參加孫將軍主持的週會,他們這些小兵和幼年兵總喜歡跟著女青年訓練大隊的女兵姐姐們到操場看大象,又再度和林旺見面了。
作家張曉風當年和母親從大陸柳州經廣州等船赴台灣,也在廣州中央公園看過大象林旺。張曉風的父親張家閑將軍在大陸失陷後,逃到海外輾轉來台與家人團聚,並被孫將軍選任為陸軍步校副校長,張曉風到鳳山找父親,也和林旺在軍校的操場再度相遇。
修建新一軍公墓安息同袍英靈 大象悲鳴官兵動容
日本投降!奉派率新一軍接收廣州的孫立人將軍最關心的一件事就是興建「陸軍新編第一軍印緬陣亡將士公墓」,俾便在異域犧牲官兵的英靈和骨骸被迎回國內之後,有安息之所。在多方籌畫、親自勘查地形後,孫立人將軍選擇黃花崗烈士公墓對面的白雲山坡(馬頭崗之陽),興建公墓告慰忠魂。參與興建工程的除了日軍戰俘,還有曾和國軍並肩作戰的三頭大象,牠們舉著長鼻,來來回回搬運笨重的建築材料。
1945年父親在加入新一軍擔任孫立人將軍攝影官前,還是廣州《大光報》的攝影記者,因此完整採訪紀錄了陣亡將士公墓的興建過程。他回憶新一軍公墓落成那一天,孫將軍率領官兵悼祭抗日捐軀的官兵袍澤時,林旺等三頭大象也同時發出深沉悲鳴,全體官兵為之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