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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志安:我跟著「起義」了/布巾的秘密

圖一 100歲的周志安伯伯說,他因為給國民黨當過憲兵,在審查年代受了20年委屈,好在改革開放後獲得平反。
圖一 100歲的周志安伯伯說,他因為給國民黨當過憲兵,在審查年代受了20年委屈,好在改革開放後獲得平反。
本文是系列的第11篇,本系列目前有12篇文章,完整系列目錄請按:與抗戰老兵相遇
圖一 100歲的周志安伯伯說,他因為給國民黨當過憲兵,在審查年代受了20年委屈,好在改革開放後獲得平反。
圖一 100歲的周志安伯伯說,他因為給國民黨當過憲兵,在審查年代受了20年委屈,好在改革開放後獲得平反。

文╱周志安口述,孫曼蘋採訪、整理及編版
圖╱孫曼蘋

我叫周志安,1925年2月16日出生在四川大竹縣。家裡條件不好,按照解放軍劃分的簡稱,就是貧農。

我們家祖祖輩輩都不信天主教,但我六、七歲時,就把我送往達縣[1]天主堂,要培養我成為天主教的神職人員。在天主堂我主要是讀經書,每天早晨都做禮拜禱告,聽神父講經,還要背聖經。我從小不生病;也不出去,就在教會裡面,生活還算好,身高也有一米67,但當時其實教堂的人並沒有意圖把我培養成神職人員,因為我小時候愛動、愛跳,經常玩鬧,把花園裡的東西砸爛,為此還挨了不少打。

我七歲開始讀書,讀了個國家的正規小學,畢業後繼續讀了一年初中。19歲那年,有人來招募遠征軍打日本。那時我沒見過世面,日本轟炸天主堂周圍,教堂內拉警報,我很害怕躲在桌子底下;當時天主堂有時候是有當官的美國人在的,他們與教會也有關係。

美國人說去打日本的話,可以吃得好,待遇也比較好,我聽了後就想去參加。那時中國反擊日本,很多貨物是美國送來協助我們的。去當遠征軍要出國,當時招募是1944年的第一季度,大概2月份吧,我就參加了。天主教的人認為我無法勝任神職人員,也就同意我參軍。

幾個月內從重慶、印度、緬甸再到雲南

參軍後,由重慶坐汽車到四川成都。那時沒有社會經驗,當官的讓幹啥就幹啥,我也不知道在成都要幹什麼,總之又在成都坐飛機出發,到了哪個地方我也不曉得,後來才知道是到了印度。到印度以後換裝,把在中國穿的那些衣服換了,全部發的美式裝備,然後又洗澡消毒。到了當地,上面也跟我們說了,不要離開限定範圍以內的區域,當時在印度什麼地方也不曉得,反正曉得是出國了,是美國在領導。

後來又轉到另一個地方,在那兒接受初步軍事訓練。那裡各方面也很好,我們就曉得美國參加戰鬥以後,有援助中國,對他們當然有一點比較好的印象吧。當時只知道周身的環境,再大那什麼情況我就不太曉得了。那會兒又沒有中文廣播,也沒有報紙,外國人說話我又不懂。

訓練的過程很快,也就過了2、3個月,整個大局來說,就是要反攻了。反攻的局勢情形呢,在國外,就是由美國人指揮官管理、領導,在中國呢,就是由當時的蔣介石管理。訓練時間一晃就沒了,我對外面的形勢也不瞭解,反正很快又出發了,到哪個國家也不知道,反正就聽從指揮。

因為我信天主教,有人在空餘時間打撲克牌什麼的,要拿錢來賭嘛,我是不會玩的。我從不吃酒吃煙,賭錢的遊戲我不參加,於是就在空閒時學會了修汽車。因為我人高馬大,能吃苦,又有技術,所以訓練完了後,我被編入一個指揮機關。那兒有一個小車隊,我就負責給車修底盤。等到開始反攻,我就坐車跟著修路的人一起去緬甸。由於我在服務總隊裡比較好的指揮部門就職,所以沒上前線打過仗,主要就是一路跟著部隊走。

我們從印度行軍到緬甸,在緬甸打仗,一般是不住城市的,每個隊也有番號,方便在戰場上能看到。我在服務總隊的小車隊裡,隊裡要管吉普車和小轎車,車子比較多、種類齊全,主要是小車多,當然還有其他的像四個輪子的、八個輪子的、還有六個輪子的,四個等級。

後來,美國飛機很快到了緬甸;服務總隊經過整編,從印度來的軍隊擴大了,我跟的部隊成為正規軍的第七軍。

我們在國外,我的文化不怎麼樣,根本看不懂報紙,以前也沒見過世面,說話又不懂。雖然不在前線,但是我聽到別人說,我們的人被打死的有多少,在印度沒人說,到了緬甸就聽人說死了很多。

後來打到中國的南邊。等我們到了中國(境內)後,部隊政策一直改,我本來服務的總隊被編成第八軍,領頭的不曉得是國民黨的人還是美國人?管我們的那個軍長姓何[2],任職時間很短,後來換了一個軍長,這個軍長叫李彌。司令部傳命令打松山,這才知道打到雲南、到了國內來了,但在緬甸勝利後,軍隊推進得很快。我們跟著部隊走,部隊指揮部都是自己設營地,住址經常變。

接到命令 死打松山

當時下達的死命令就是打松山,非要打下來,打不下來要軍法處置。軍隊一下子就緊張了,當時大概是5月份。打了幾個月,死了很多人,有時候形勢不利,部隊裡我們那個小車隊大大小小的車都要出動,是去拖(救)傷兵,沿路日本飛機會來轟炸,美國飛機也要和他們打,我就跟著小車隊,等汽車出現一點小毛病,我就去解決。如此一來,我參加運傷兵的時間就多了,看到第八軍打仗,就是一批批的上去,一批批的又下來,那些士兵死的死、傷的傷,心裡面覺得太殘酷了,但是一定要打勝仗。

運傷兵時第八軍的幾個師都要出動,我就在那個過程中,被日本飛機投的炸彈的碎片炸傷了右腳。當時,戰地沒有醫院,我就在部隊治療,大概一、兩個月就結疤了。他們說我骨頭傷到了一點,大概有二、三十天,傷口不痛、也不流血了,綁住傷口後,很快就恢復了。

打松山打了三個月,我也被派去挖地道。挖地道時,白天一進去就不會出來,飯都是送進去的。晚上呢,就把那些土全部運出來,用於地道偽裝嘛,躲過日本人的偵察飛機。

我是親眼看到過打松山的慘烈,上去一批人就是死傷無數啊。我們軍人先天要服從命令,對不對?我們又沒有訓練過使用打仗的那些炮啊、槍啊、衝鋒槍啊,我也沒有實際操作過,情況危險還是要上去。

同事戰死 我也只能心感悲傷

 我有一個同事,他是四川達州人,他也在松山那個地方,聽說被打死了,我也只能心感悲傷,其他也做不了啥。

後來打松山,要爆破,用好幾噸炸藥,把那山頭全部炸空了,上面的人全軍覆沒。從5月份打到8月份,我們的人犧牲了大半,活著的人很少;松山這一仗打得最大、傷亡慘重,打到秋天才打下來。

北方蔣介石的部隊是美式裝備,南方美國人的部隊也是美式裝備,於是反攻節節勝利。打完松山後,其他戰場犧牲的人少得多了,我的工作就好得多了。

1945年,在國內,部隊經常整編、改番號,補充新人。勝利後,有的遠征軍部隊坐飛機或者輪船向南方走,到廣東、廣西或貴州。我們第八軍就到貴州,從1945年到1946年,一直走走停停,再加上補充整編新人,一直訓練。

(根據四川省老兵救助會的訪查紀錄,周志安1946年到了山東,他離開了第八軍,考上憲兵十一團,駐青島,直屬南京領導。

全國只有22個憲兵團,南京有憲兵司令部,在青島接受憲兵十一團的訓練,大概八個月到一年,那裡訓練很嚴格,後來在青島憲兵團服務,我們營又調到濟南一年,1948濟南憲兵團撤銷,又調回青島服務,1948年冬天,或49年初,青島憲兵團撤銷了,又到上海駐防石榴舖,有鐵路到杭州,經過江西,湖南,又到廣西柳州(當時不知道,現在看看來實際上是國民黨撤退路線),柳州沒有供給了,吃東西都沒有了,當兵的就罵當官的貪污,扣我們的軍餉,當官的就把我們開除了,我就回四川達州。

回四川後,我認識了一個宋姓營長,他介紹我到駐守在德陽的30軍30師副官處。我從重慶坐了大概四、五天汽車到成都,再走了100多里路到德陽,找到副官處,把介紹信交給他們。30師的師長看了信,批准我加入,暫時留在副官處。

我在德陽住著,也沒啥事幹,那裡還是沒有報紙,也沒有廣播,我也離不開那個司令部,最多就是在附近去轉轉,不敢走遠了,也沒錢出去吃東西。1949年10月,我正式調到30師,12月又調去了龍泉驛,就是現在成都的龍泉驛,(兩地)相隔40里路。我就在街上租房子住,在那裡也是沒事情可做。

大概就在12月,副官處有一個上尉,他也信天主教,主動找我相認。原來我讀小學時,他是我的童子軍教官,我想了想是有這事情。他暗地裡很關照我,只是我一直沒察覺。11、12月又緊張了,解放軍過來了;同一時段,司令部命令我三天內到龍泉山上報到,那個地方是一個要道。

整個師全部「起義」

 那個上尉就告訴我說:「小周,你不要去報到,想辦法拖延,你就說你哪裡還不舒服,你不要去。那邊的氣氛大不一樣,連長都跑了,排長也沒了,想逃跑的人都跑了,反正你就不要去。」於是我就拖,三天混過去了,反正也沒人來找我。

到了第四天,(上面)發了一個布巾,纏在手上,我也不曉得這是幹什麼用的,也不過問。結果形勢一下子就不一樣,部隊起義了。整個部隊,30軍30師全部起義,當時上面宣佈了一個政策,派了一個軍事代表過來(國民黨這邊),但是我們都不曉得。

當時派軍事代表來,那是有很大風險的。解放軍軍事代表身份一公佈的話,不願意投降的國民黨人可能會派人暗殺他們,所以都沒有公佈,只是打個記號(布巾)。但是我們感覺到,那些當官的對我們的態度都不一樣了,說話客氣了,態度也很好。大概20多天以後,全部隊正式起義,參加共產黨、參加解放軍。領導說,當兵的願意回家的就回家,解放軍會發路費、開證明,回去分田地、安家。當時很多人都走了,怕打仗嘛,就回家了,我還留在那裡。

我那個時候人高馬大的,解放軍的口號是「為人民服務」,見我安分守己的,慢慢相互就熟悉了。大概有二、三個月,他們找我們一個個談話,我是在司令部,司令部有一個小官問我意願,我就說我個人申請留下來,如果組織批准,我就當解放軍,如果不批准,就會遣散我回家,安排出路,回去分田分地。

沒去處 就留下來當解放軍

我當時沒有去處,在部隊生活習慣了。那個時候司令部嚴格來說,還是國民黨的,還留了一部吉普車,有個老師很照顧我,還安排我坐汽車跟他們一起走。由成都走了一個星期,也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經過重慶的地界,又經過遂寧、南充、石橋、還有鄰水、渠縣。坐了一個星期車,最後到了涼山,那裡有個飛機場,就在那附近先住下來。

那裡大概有120、130個人,一起住在一個小學。解放軍派來三個指導員,來了以後,制度就完全是解放軍那一套了。

幾個月後,上面安排我們到軍政大學去,當然願意去的人,還是要經過申請和組織審查,不願意去的,去野戰部隊也可以,願意回家的,也給盤纏。結果走的人很少,願意回家的人有十來個,大部分都留下來了。

因為留下來就可以到軍政大學,去學習嘛,我們也不懂什麼是軍大,我們是從重慶、還是從萬縣出發,經過涼山到軍大。學習的地方是在一個山裡,從一個峽口進去,大概有7、8里路。裡面很多學員,差不多有兩、三千人,我後來才知道那是國民黨的軍工廠,只有一條路進去,往裡走就是懸崖。去那裡,實際上是思想學習,只是當時我們不曉得。那些當官的,指導員啊、連長啊,就像親兄弟一樣對待我們,也教育我們要像親兄弟一樣對待他們。

原本我的軍事知識是從國民黨學來的,在軍大,他們也教那些東西。在那裡,那些單槓、雙槓這些項目,他是不要求的,但是我自己愛動、愛練,我們中隊有120、130個人,沒一個像我這麽積極;有時晚上睡覺之前,我都還去翻單槓,鍛鍊的時候,正好有別人看到,但是我也不太會說話,也不曉得他是誰,就是你看你的,我做我的,反正也沒交流。

教解放軍正規化及軍事體育

後來分發部門時,我被分到涪陵軍分區軍訓科。涪陵軍分區是解放軍的一個師級單位。那個時候,解放軍開始提倡正規化,要統一服裝,吃飯睡覺等講規矩,步驟要一致,走路都要一致,我就在那裡當教員,教解放軍立正、稍息,向左轉向右轉。

接著省軍區開運動會,那個時候叫川東軍區。我去參加了,我是單槓行,雙槓也行,爬桿也行,跑也行,結果運動會拿了前幾個名次。

運動會之後,我就留在省軍區,被分在作戰處軍訓科。在那邊休息了一下,馬上又代表川東軍區參加西南軍區、即雲貴川康大軍區的運動會,也就是現在的西部戰區,當然也拿了名次。

我留在川東軍區,接著這裡開辦了一個軍區教育大隊,學員全是優秀的排長、連級幹部和野戰軍的營長連長,一個大隊300多人。教育大隊在重慶辦了兩期,每一期時長半年,我就在這個教育大隊上當教官,也當教員。教這些摸爬滾打的軍事體育。

當時那裡的訓練器材都不全,市面上也沒有得賣,單槓啥的都沒有。軍區應該要做那些東西嘛,就喊我和另外兩個人去找私人工廠,告訴他們器材應該怎麼弄、怎麼造、什麼規制。我們就在重慶木材加工廠,做練習拼殺的木槍、木馬、單槓等,做好後,馬上辦教育大隊,我就教自己擅長的運動和基本軍事動作。

(周志安接下來由軍人轉業,四川省老兵救助會的訪查紀錄裡剛好有段補述:

53年初過年時節,省軍區協助地方發展工作,教育大隊結束,保留軍籍,穿軍服,川東南西北四個軍區並合成立成都軍區,省軍區低於成都軍區一級,我們在四川搞計劃經濟,磚瓦改革,煤窯改革,之後分在四川省建築業公司簸箕街作採購員,1956年正式轉業,發放轉業證,進入地方作為地方幹部工作。

老實填寫憲兵資歷 讓我受了20年委屈

我喜歡當國軍還是共軍?我當然喜歡當共軍,不過我當紅軍還是受了挫折。我當過憲兵,對不對?到軍大的時候,考試過程要填表,我一貫是老實的,填表百分之百是真的,我老實填表說自己當過憲兵,後來在審查年代受了20年委屈。

當時審查我,有幾個誤會,第一個是說我到台灣去了,但實際我沒到台灣去,由於我曾經加入的憲兵團部隊到台灣去了,可我在他們去之前就請假走了,我要找一個很久沒有聯繫的人證明我沒去台灣,沒找到;1956年,組織把那個人找到了,證明我早就回到了四川,這個問題才解決。

第二個,是有人把上面的公款拿去用了,栽贓說懷疑是我,但沒有證據。審了我兩天,最後在我檔案上記錄下來,後來運動來了,就要我老實交代。那時候在整風,有一些人經不起考驗,就自殺了。我才兩天,還不嚴重。後來那個栽贓的人交代後,就把我放了。

至於當遠征軍,我是交代了的,當時管理還是好,他們知道遠征軍是打日本的,就沒過問。公告上公佈的,我都沒看到有參加遠征軍的人受處分的,遠征軍大部分都是知識分子,不會被過問。

我在共產黨經歷過的第一件大事是整風,第二就是文化大革命。現在大陸已經意識到這些運動的危害並改正了,但在運動剛發起的初期,我因為給國民黨當過憲兵,還是接受了調查。後來公安部長給我寫了平反文章,有些事情一筆帶過;這也是社會進步的表現,過去的一些冤假錯案,一筆勾銷。現在中國來說,我所曉得的,沒有因為沾了點政治問題而受打擊的人了。

圖二 廖老閒暇時,喜歡玩電器拼裝,不但自行改裝電動輪椅、三輪車,也幫鄰居免費修理各種電器,小小工作間是他自娛自樂精神寄託所在。
圖二 周老閒暇時,喜歡玩電器拼裝,不但自行改裝電動輪椅、三輪車,也幫鄰居免費修理各種電器,小小工作間是他自娛自樂精神寄託所在。

社會在進步;胡錦濤上台後,承認國民黨抗日,也承認國共合作。習近平總書記上台,落實了這個說法,並且成立了一個退役軍人局,是省部級的單位,解決老弱病殘的退役軍人問題。那時一部分部隊到東北打共產黨,像遠征軍,坐輪船到廣西,然後坐飛機到東北,這些人到東北就起義,加入解放軍了。他們裡面有貧窮的,有生活不錯的,有被打死了的,有起義後還活著的,現在就是一個月一萬多塊錢,終身都由官方負責了。

親子不夠和睦是我今生的遺憾

 我這一輩子至今還有個遺憾就是,我對我的女兒和兒子有遺憾(低頭沈默數秒,嘆息、哽咽⋯⋯)。

我在黨內的三次誤會,導致我20年沒有得到公平的對待,這20年我也沒能和他們一起生活。我兒子當知青回來,認為我是不好的人,我們也就互不往來。

文化大革命時我的女兒高中畢業,那個時候沒什麼大學,她沒念到大學、也沒有文化。她在我最窮困的時候跟著我長大。我的愛人1971年死的時候,交代我要把女兒養大,等她高中畢業之後,考不起大學的話,就去她姨媽那裡。她單位上的好朋友都曉得,我在文化大革命期間是敵對階級,跟著我沒有出路。

我也信守承諾,讓女兒去跟著她的姨媽,她的姨媽是電信局的科長,又是中共黨員,很吃得開。那時候剛剛改革開放,我拿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幹部退休證,一個月退休工資才30幾塊錢,要給房租,還要生活,我靠蹬三輪掙錢。

那時候我還年輕,才58歲,還想找對象,找了好幾年,最後在1986年,才找到一個電子科技大學教英語的副教授和她結婚了,對方比我小九歲,有三個兒子,我就一個已經婚嫁的女兒,那個時候我還沒有得到平反。

我差一年平反時,我女兒還跟著姨媽,有一次她回來說我:「爸,你都退休了,而且是幹部,還在過這樣的生活,還在租房子住,我姨媽住的是高樓大廈,五、六層的。每天吃得好、住得好,你還是那麼苦。」女兒看到我窮,覺得都是幹部,我比她姨媽差遠了。

她就按照她的思路,到香港去了,在那裡找了個對象。她沒有房子,就住酒店,一會兒住在北京,一會兒在天津,然後去東北,然後又在香港;她每半年回成都來一次。她回來給別人介紹,管自己姨媽叫媽,管我叫爸,我找的新愛人呢,她就不介紹。

我現在最遺憾的就是,我女兒離婚了,又害病癱瘓30餘年,她在香港有社福單位照顧,我們沒有一起生活。

圖三 人瑞周志安自小好動,曾是軍中運動會的長勝選手,也當過解放軍的體育教官,至今還每天定量運動,手腳俐落不輸年輕輩。
圖三 人瑞周志安自小好動,曾是軍中運動會的長勝選手,也當過解放軍的體育教官,至今還每天定量運動,手腳俐落不輸年輕輩。

我們這一代人頑固,我接受共產黨的教育,也學習唯物史觀,又是天主教出生,我問心無愧,我對得起社會,對得起家人,我對得起所有的人。我在國民黨當憲兵時,沒有打過人,沒有罵過人,沒有吃過老百姓的一顆糖,在共產黨呢,也沒有做過這些事。

我是50年代轉業的,轉業和退伍是兩個待遇,轉業在共產黨是納入國家範圍的,國家會承擔個人的全部事務。退休職工的待遇我享受到了,退役軍人、抗戰老兵的福利我也享受到了,如今退休工資有5000多元一個月,我很滿意。

我是個知足常樂的人,只要有飯吃,不受氣,不挨打,不挨罵,我就很高興。


注解

[1] (編注)現在的達州市。

[2] (編注)即何紹舟。

本系列上下篇
< 幾乎作了一輩子別人的遠征軍老兵樊映慶周志安/百歲人生千迴百轉 還有遺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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