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貴元口述，孫曼蘋採訪、整理及編輯
圖╱孫曼蘋攝、 阿東圖片提供
我叫楊貴元，1921年7月 23日出生，四川資陽市樂至縣金順鎮人。家裡是佃戶，讀書都讀不起。七歲的時候，我的父母就走了。然後就年年都在搬家，10 歲起可以幹些雜活，例如幫人看牛、割草。
我16歲去參加抗日，就是被拉壯丁帶去的。當時我還在家裡幫我姐幹活，按照當時抽丁[1]參軍的規矩，有的地方是三丁抽一，五丁抽二，就是說有三兄弟的，就有一個人去當兵，有五兄弟的，就要有二個人去當兵。我們家只有兩個人，九月間，我在挖紅薯，就被保甲長拉壯丁拉到金順關起來。為了防止逃跑，我們都是被繩子捆著手、從這個鎮往下一個鎮，每到一個鎮都會有新的壯丁加入，像是在金順鎮，就新招了25個人。在金順鎮待了6、7天，到下一站又收了20多個人。
當時條件很困難，吃也吃不飽，每天都是在一個廟裡吃飯。我們當時差不多有100多人，這100多人每天都吃紅薯，想吃稀飯都吃不到，壓根吃不飽。待了一個多月，穀子都吃得差不多了，[2]還是吃不飽。
後來的隊伍差不多到有180到200人左右了，我們又去中江，訓練了半個多月，又去三台，再訓練，把衣服都練爛了，哎呀！又從那裡一直走到遂寧，才發了一件棉衣，後來到安岳，就收集了1500多人了。訓練了兩、三個月，又到重慶，住了幾天，在那裡還是吃不飽，老百姓也都餓得可憐，還好他們有人煮骨頭，偷偷拿給我們吃，要是被發現了還會受懲罰。
後來我們轉去重慶朝天門，趕輪船到沙市、宜昌，宜昌這裡等於出省了，接著就到湖南松滋、湘潭，再趕火車到江西。一共2500多人坐輪船走，到瀏陽就轉交給正式隊伍了。當時接收我們的司令官姓康，他把我們交給野戰團的吳姓長官，他們還來視察，問我們吃不吃得飽，一個人能拿多少錢。當時的一等兵可以拿一塊五角，升為上等兵呢，就可以拿三塊錢。
本來坐輪船前往交接的一共有2500多士兵，一路上死的死、餓的餓，最後剩下的只有1700多個人。最後我們在瀏陽，就是毛主席家鄉那裡，完成最終交接。交接後點名，少了的缺額，就抓老百姓來頂替，不願意的話，逮住就是一頓打。
正式訓練還是吃不飽、穿不暖，訓練場地環境也不好，訓練用的槍一把是五發子彈，而且很笨重。一段時間後我們搬到一座大廟裡繼續訓練。訓練結束，我們被派到湖南衡陽守護長沙鐵路，還守衛過酒精廠。
打了11場戰役
此後我被調去了99軍99師野戰團3營8連3排，從士兵提升為班長，軍長叫傅仲芳，參加過長沙保衛戰。我跟著長官轉戰各地。相繼參加鄂西會戰、常德會戰 、長衡會戰和湘粵贛邊區作戰等。從1937年被抓壯丁參加抗日，到1947年因為受傷而退役，我一共參加過大大小小共11場戰役。
（剛參戰時）遇到日本人的進攻，我們在自己開鑿的洞窟裡住了兩個多月，就在那時，日本佔領了晉江和麻布大山，上面又把我們往回調。幾次長沙會戰，我除了第一次沒參加，第二次和第三次都參加了，第三次我還負傷了。打的特別慘烈，他們（日本）有飛機和燃燒彈轟炸，但是我們好幾次也都是打贏的，尤其是第二次，起碼對面死了1000多人。打得最猛烈的時候，我們這邊三個師，197師、92師、99師，好幾次都是我們把他們打退，有的時候他們佔領一個地方10天，最後還是被我們趕走。
我們當時的裝備比較差，尤其是槍不好，日本人就是炮厲害，第二次長沙戰役還把我們給包圍過。有一次我們正在吃早飯，他們就發炮攻擊，我們反攻，把他們打到一個小鎮，在那裡相持不下，打了兩天兩夜。
那次我們連負傷的有100多人，戰死的有300多人。後面我還去江西九江、雲南、貴州等地方參加過戰役。整體上日本人主要是炮和飛機厲害，而我們裝備不好，有時打仗的環境氣候也很糟糕。
對日作戰中，我多次受傷，在打第三次長沙戰役時，本來以為敵軍撤退了，結果他們隔著山又朝我們打了50多炮，這次我腰部受傷嚴重，被三八式機槍打的。當時受傷我還不曉得，等發現後，擔架兵就來把人抬走，馬上用藥，但作用不大。現在依然看得見傷疤，還是凹下去的，主要是留疤的地方，反復掉疤又反復長肉，會很癢，偶爾還會痛。
受傷後，我先在上海做基本治療，之後在陸軍醫院休養了五個多月，又輾轉到江西和福建省邵武縣休養了幾年，最後轉去福建廈門休養。1947年，陸軍醫院送我回家鄉，讓我退役。傷養好後，國共內戰就打起來了，我沒有參戰，去遂寧住了大概三年，內戰期間我在家鄉結婚生子，過著種莊稼的生活，然後就解放了。解放後我也經歷過土改等事情。
其實，沒有人願意打仗，相比於打仗，我們都更想在後方訓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