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汪琪
不知道為什麼,讀完黃克全筆下杜吉禎的故事,隱隱然感覺被那座百餘年歷史的斷橋、和斷橋邊老兵棲身的小屋吸引、召喚。
很明顯地,在訪談可能已經有十多年後的今天,即便找到斷橋,當時已經高齡七十餘歲的老兵應該也不可能離群索居了。那跑一趟新竹鄉下的目的是什麼呢?憑弔?還是體會「蒼涼」的感覺?
就拍張相片吧。於是挑了一個星期一,我和朋友上了高鐵,直奔新竹。
鳳山溪上的三座斷橋
查資料發現,竹北的鳳山溪上,曾經廢了三座、而非一座橋;第一座橋是1887年(清光緒13年),由福建臺灣巡撫劉銘傳奏請清朝政府興建的,由竹北到新豐車站,跨越鳳山溪。 1893年通車,但是五年後,這座橋遭逢暴風雨洪水,200呎下承式鋼桁梁往下游側傾覆落橋,此後的交通就只能靠輕便台車軌道維持。
1899年,日本殖民政府建設縱貫線鐵路,在第一代橋下游側建了第二代橋, 1902年4月竣工。
1927年,殖民政府又將台北到竹南之間的單線鐵路擴建為複線鐵路,在第二代橋下游側,建了第三代鳳山溪橋,作為上行線橋,1929年底通車。原來的第二代橋成為下行線橋。
1980年代,台灣鐵路管理局大規模重建舊橋,包括連接縱貫線新豐車站與竹北車站的鳳山溪橋。現役的第四代橋在1989年12月底完成雙線通車。第二代和第三代橋走入歷史。
斷橋呢?
上了計程車,司機問地址;鳳山溪橋的位置,地圖上找得到;但是斷橋在哪裡?幸好網路上有一則短文,文末竟然貼心地附了衛星定位資料。我們萬無一失的循著導航的指示,來到了一處空地,司機指著前面的小路說,這裡妳們得自己走過去了。
路不難走,只是不很確定方向對不對?一位工人好心告訴我們,前面有一道門,門不可破壞,但「一直走過去」,斷橋就在左前方,離電塔不遠處。果然,沒有幾步路前面就橫了一道柵欄,而門上了鎖。
工人說「不可破壞門鎖」,那我們要怎麼「一直往前走」?左看右看,發現果然一處靠著低矮柵欄的是幾塊活動的木板,木板移開,我們又可以前進了。
只可遠觀?
過了柵欄,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開闊的河濱田地;沒有多久,一座紅磚的橋墩果然出現在左前方的樹叢當中。興奮之餘,我們卻發現除非踩踏作物,否則就如網路文章所寫,橋墩只能「遠觀」;而茂盛的樹叢,已經遮蔽了大部分橋墩。[1]那~老兵的小屋呢?就這樣算了嗎?
幸好皇天不負有心人,繼續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小徑在兩種作物的交界處分岔;往左轉不久,我們不但看到了百多年前興建的紅磚橋墩,而且橋墩旁邊確實有一間破敗的小屋!
錯把雞舍當居屋
這座橋斷雖然已有百餘年,但是橋墩昂揚依舊;一棵榕樹竟然由橋墩頂端開枝散葉,長長的鬚根由頂端垂到牆角,為斷橋添加了歲月的痕跡。相較之下,橋墩下方的小屋顯得不僅破敗而且脆弱。旁邊一袋塑膠瓶顯示這裡有人出入。
正當我們忙著拍照,一位中年男子騎著機車出現在眼前。「我們是由台北來拍斷橋和老兵小屋的相片的」,我有點心虛地解釋。沒想到對方聽了就笑了,「這是我的雞舍,老兵的小屋在上面,」他指著後方的山坡。好險,差一點我們就把雞舍相片當成老兵的小屋放上平台了!
「我可以帶妳們上去,但是沒有路,不好走,而且草很長。」「會不會有蛇?」我問;其實聽到這裡,我已經打了退堂鼓。熱心的嚮導卻沒有理會,逕自往山坡上走去,我沒有選擇,只得硬著頭皮,跌跌撞撞的跟在後面。幸好老兵的小屋不需要長途跋涉;在一片林子當中,它出現了。
永遠失落的易經文稿
這棟「看橋屋」是一座水泥小屋,判斷是杜吉禎睡覺和寫作的地方,當年一旁的巨大枯木已經不見。[2] 小屋後面殘餘的支架和地上的塑膠片,顯示這裡曾經權充他的廚房和浴室。支架的一旁還有一條水管,據說是老兵用以接山泉水的。支架和塑膠片雖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建材,然而要扛到「看橋屋」,還有一段不短的上坡路,很難想像他是如何做到的。
帶我們上來的徐先生說,他見過高高瘦瘦的老兵,但是沒有談過話。據他的瞭解,老兵平日靠資源回收賺錢,也曾經有同袍給他錢,託他帶骨灰回大陸,但是老兵住了一、二十年後,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又去了哪裡,他也不知道了。
一個告別社會體制、「走自己路」的老兵,生活在一個現代人所無法想像的環境卻自在灑脫;他對易經的體會又會是什麼?我們還有機會知道嗎?
注解
[1]2007年網路上一篇文章的圖片,還清楚顯示橋墩的斷裂面,如今斷裂面已經完全被樹叢遮蔽:https://www.mobile01.com/topicdetail.php?f=193&t=304447
[2]見黃克全,〈衣帶漸寬終不悔:杜吉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