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胡厚祥《七十回顧》一書中之第18-27頁,〈機會終於來了〉、〈赴美途中愉快緊張〉,全友書局股份有限公司1986年10月出版。
文/胡厚祥撰寫,羅國蓮編輯
圖/翻拍自胡厚祥《七十回顧》
私下到儲藏室哭
民國28年8月,我厚著臉皮請求准予復學飛行,因為我平日對辨色力方面特別注意多加練習,對於體格檢查,已有相當的把握,故再鼓足勇氣,報請教育長王叔銘將軍給予復飛機會,體檢結果,不出所料,完全及格,乃獲准加入空軍官校第12期受訓,從此再入飛行之門,內心之喜悦,非言語所能形容。
我抱著非常興奮的心情,前往雲南驛空軍官校初級班報到。首先跟教官學飛,隨後由班長帶我飛行,他的經驗豐富,教授良好,使我很快就能把握飛行的要領,技術突飛猛進。在學科方面,鄰座同學對我學習英文幫助很多,永遠不忘。
在此時期,我加入了中國國民黨,宣誓效忠黨國。就當我的學業正走上軌道的時候,突接家鄉長兄輝和來信,告知母親仙逝的消息,由於課業關係,我既不能返鄉奔喪,又不敢表露悲傷;一有暇時,便私下跑到儲藏室偷偷地哭了好幾次。母親的去世,益發使我奮發振作,希望學業有成,以慰母親在天之靈。在我不斷的努力中,終能由初級而中級,完成階段訓練。進入高級班時,得悉我們將要分兩批赴美國受訓,每批50名,我被編入第二批。
民國30年11月,我們第二批同學50名,由領隊賴名湯少校,副領隊李學炎上尉之領導下(抵美後因賴入美空軍參大受訓[1],李即任領隊),由昆明搭飛機赴香港,然後由海空兩路趕至菲律賓,搭乘美國柯立芝總統號(President Coo-Lidge)輪船赴美。該船設備豪華,我們住頭等套房,一切特別優待,每晨當風平浪靜的時候,全體同學做早操,船上運動設備齊全,任由乘客自由運動鍛鍊體魄,亦有游泳池,我們會游泳的同學,經常於午後去游泳,與美方女士一起同游,堪稱愉快。
我常坐在船上走廊的靠椅上,猛啃英文課本,倦時遠望無邊無際的海水,水連天天連水,正是「秋水共長天一色」之真實寫照,景緻美妙,引人遐思。海水平静時,猶如溫柔的少女,澎湃時,像隻怒吼的猛獸;有時像面鏡子,有時像座起伏的山丘,它给我無限的感觸,無窮的希望。平静的海面,激起我無限的回憶,澎湃的海浪,使我的意志更堅強。
目睹被偷襲後的珍珠港
該船繼績東向鼓浪前進,於離開英屬新幾內亞不遠處,忽聽無線電廣播說日本偷襲珍珠港,時為民國30年12月8日上午,不久即傳說美國已向德、日、意等軸心國家正式宣戰,一時人心沸騰,心想德不孤必有鄰,從此我們的抗戰再也不會孤單了。船上的電影亦放映蔣委員長領導北伐與抗戰之類的影片,使船上他國人員對我們豎起大姆指,表示敬佩。
該船原擬駛菲濟島補給,詎知距該島不足50浬時,忽聞該島已被日本潛艇攻擊,乃立即改變航向,只見太陽一會兒在船的右邊,一會兒又跑到船的左邊,在茫茫大海中曲折航行,不知何之。船上並節約用水,原每頓都吃的法國大餐,也改用丙種伙食了(C Ration),所有乘客,必須每數小時操練一次逃生練習,因事前沒有預警信號,致演來情況逼真,只是日子過得太過緊張些。
民國30年12月12日,我們終於平安的到達了夏威夷,當輪船緩緩地溜進珍珠港時,曾目睹該港被炸後之慘狀,港內海面仍滿飄著美國戰艦的殘骸,如主力艦亞里桑納號(ARIZONA)仍冒著濃煙,半浮半沉於港中(今已成為觀光聖地),同時受傷的官兵甚多,當地的醫療設備不足以應付需要,部分較重傷患必須護送美國本土醫治。於是我們的正副領隊(賴名湯少校與李學炎上尉)即主動向美方表示,願將中國空軍所使用的全部頭等艙54間(每間有一主房、一客房、一衞生間),通通讓給傷患官兵使用,並請美方為我們在最上層甲板上準備同數目之行軍床,以表吾人之同情與合作,頗獲美方之好評與感激。
三日後繼續東行,目的地舊金山,亦稱三藩市,惟據新聞報導,在此段航程上,日本潛艇最為活躍,且有「兩人潛艇」在三藩市港內活動。其實,日方潛艇在南太平洋一帶,於珍珠港事件後,亦活動頻繁。是年12月10日起,即有驅逐艦及巡洋艦各一艘隨航保護,巡洋艦上並有水上飛機兩架擔任海上巡邏,我們航往三藩市途中亦復如此,保護難謂不週,但船上人心仍是七上八下,不能平静;不僅白天大部分乘客跑到頂樓甲板玩,晚上亦圍在我們的行軍床四週打地舗,好像我們住的甲板比較安全似的。
柯立芝總統號向為日本潛艇攻擊的目標,美方為達欺敵之目的,於珍珠港被襲後的第二天即由三藩市的電臺主動廣播,宣布該船已被日方擊沉,於是東京亦接著播報此一消息(聞昆明空軍官校當局獲悉此一「不幸」消息後,曾擬舉行公祭),12月24日,柯立芝總統號終於平安地駛進了三藩市的金門大橋。
注解
[1](編注)賴名湯在亞利桑那住了兩個月後,便前往堪薩斯的美國參謀大學受訓。參見賴名湯口述,賴暋訪錄《賴名湯先生訪談錄》(台北:國史館,2011年再版),頁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