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
雷戊白在整理父母親遺物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一本手掌大的紀念冊,是母親雷沈如京由中學和大學畢業時,同學寫給她的畢業紀念冊。紀念冊留言的日期,最早的是1938年,最晚的是1944年,這也恰巧是日軍對重慶時大轟炸的六年。六年裡9000餘架次的轟炸後,重慶有約17,600幢房屋被毀,死亡人數逾萬。正值青春年華的學生,在留給摯友的話語裡,提到未來,但是也提到狂風暴雨中的小船、(抗戰)勝利和生死。
看完小冊子,雷戊白給遠在他鄉的子女寫了一封信,告訴他們,她決定把這本老舊的小書留下來。
小書的主人雷沈如京女士,北平出生。父親早年在平漢鐵路做事,國民政府遷都南京後,轉至鐵道部、交通部工作。沈女士在南京完成了小學和中學教育。抗日戰爭開始,全家隨政府撤遷到重慶。她在四川合江的國立第五中山中學班(後改名為國立女中)畢業後,考上重慶大學會統系,畢業後曾在四川的「美豐銀行」短期工作。民國35年隨家人來台,和雷穎先生結婚後,通過台灣行政長官公署的考試與檢定,成為公務人員。直到退休,她都在台灣鐵路局擔任主計工作,負責台灣鐵路電氣化的預算和向世界銀行貸款的重任;她也是行政院在民國69年度褒揚十大建設有功人員中唯一的女性。
退休後沈如京女士開始學作畫,師承嶺南畫派,擅長山水花鳥,兼及素描、陶器,開過畫展,並且多次獲獎,包括環球國際藝術貢獻獎。(汪琪)
文/雷戊白
我在母親留下來的一紙箱文件、書信和老照片中,無意間翻到一本1940年代的小冊子──只有我手掌大小的一本迷你紀念冊。我們從來沒見過,因為她從來沒拿出來給我們看過。
巴掌大小而已,但是充滿了同學們的友情與祝福,這些四川合江國立第五中山中學、和重慶大學會計統計系的同學,大概畢業一別後,便是永別。
小書裡,有人畫、有人寫、有人剪貼圖片照片,每一個字句、每一抹色彩,顯然都是小心翼翼的著筆,填滿在狹小的空間和纖薄的紙張上。
我清理父母親遺物中的文件和照片,已經丟掉不知道多少一紙箱又一紙箱的重複的照片、和不再重要的歷史文件。我留下了父親的文章 ──真心喜歡閱讀那些敘述他兒時、求學、就職,和各次出差的紀錄和文稿,每一篇都讓我更加瞭解和敬佩他的努力、和對國家的貢獻。心裡知道,一定會有另外要寫的一篇文章。
回來說母親留下的那本小小的紀念冊。翻看時我的心情是沈重的;眼中帶淚、百感交集。年輕的男女同學,訴說著對於師長、同學、教室、宿舍,以及校園生活的回憶和思念。一方面是少年努力讀書、享受青春、寄語祝福,一方面是擔憂戰況、隨時響起的警報和日軍無止盡的轟炸。抗戰期間的青少年學子們,沒有因為戰事而減低他們對人生的樂觀進取。只是沒有人料到揮手之後,竟是畢生永不相見的訣別。戰爭與政治啊;無語!
很懊惱未曾有機會與母親的這些好友相識、去瞭解更多她年輕時候的故事。這本承載著他們的書寫、畫作和祝福的小冊子,我不忍心就這樣拋棄。
捧冊在手,我從內心深處──也替母親,向她那些我應該要叫叔叔和阿姨們的朋友、同學們道別。母親數月前安詳辭世,她活到百歲,過了美好的一生。也許在天堂的他鄉,他們已經開始敘舊…
為了母親、也為自己,這本書寫了美好回憶和充滿年輕時代好友們祝福的小冊,我會永久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