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系列出自萬劍舞《可歌可泣衡陽保衛戰》一書。
文/萬劍舞撰寫,李莉珩編輯
衡陽變成大屠場,日軍完成合圍
6月28日晨,步砲聯合之敵數百人(後判為獨立第5旅團)向我望城坡及來雁塔陣地猛攻,戰鬥激烈。蕭團長得悉後,命迫擊砲連對該營火力支援,並率筆者等即至石鼓街營部察看,此時,第3營整個陣地硝煙四起,穿土黃色軍裝之日兵,在砲兵掩護下,紛紛向我陣地猛衝。但在我猛烈火力下,傷亡慘重,少數衝至鐵絲網附近日軍,又在密集手榴彈轟擊下,血肉橫飛,激烈的戰鬥,進行至10時許,敵軍遺屍累累,終於敗退。第3營亦傷亡官兵數十人,團長交待孫營長迅速重整戰線,後送傷亡,並返回團部。14時,日軍經增援後,再度向第3營陣地進攻,來勢較上午更猛,當團長到達草橋附近時,已得悉望城坡陣地遭敵軍突入,雙方發生肉搏,第9連許連長及排長二員陣亡,全連僅剩二十餘人由排長及特務長指揮,固守待援,第7連周連長正率兵二排,向望城坡逆襲中。
團長即命筆者率步兵一班先行至第3營陣地,設法搶運許連長忠骸並接替防守任務,傷亡官兵亦已運至山下,當即令步兵班協助運送。激戰至16時許,來雁塔望城坡陣地遭敵砲猛烈射擊,鐵絲網及工事幾已全毀,又被日軍突破,發生混戰,第8連連長失蹤,第7連周炳生重傷(咽喉附近被彈貫穿數日後亡故),部隊傷亡慘重,正由僅存之排長指揮,逐次向預備陣地後撤中。我立刻派兵抬運周連長並護送負傷官兵通過草橋,並將戰況向團長報告,團長鑑於形勢已相當不利,乃令孫營長放棄草河北岸,撤回城區。17時,第3營在石鼓街焚燒民房以阻日軍,部隊迅速撤至草河以南,隨即工兵部隊爆破草橋,這座石造橋樑從此永沉河底。是役,第3營雖予敵人數百人之傷亡,但本身損失亦重,連長四去其三,官兵傷亡百餘,可云慘烈﹗
傍晚,陰沉沉的天氣,在縣府前院中,我將許健連長忠骸裝入臨時做成的棺木,草草埋入土中,蕭團長默立在墓旁,含着眼淚,嚴肅的臉顯得突然蒼老,當覆土微微拱起時,他以顫抖的手拍拍我的肩膀,吃力地走回團部。
至此,日軍對衡陽城已完成合圍。據戰後檢閱日軍戰史記載,當時圍攻衡陽之部隊,除13師團在江東岸外,計68師團攻擊南郊,16師團攻擊西南郊,志摩支隊攻擊西北郊,獨立第5旅團攻擊北面。全部兵力當在五萬人左右(十五個大隊)。
此後數日,日車發動全面攻擊,重點置於西南郊。企圖攻佔西南丘陵地帶,壓迫我軍屈服,達到速戰速決目的。其攻擊方式,大部是先以空軍轟炸,砲兵轟擊,以及施放毒氣,俟我軍陣地陷於半癱瘓狀態時,再以步兵猛衝。戰鬥動作,幾與演習相似,而其前仆後繼死拼硬衝的精神,確實不愧為第一流部隊。我軍官兵則繼承「攻必克,守必固」的「泰山軍」精神,置之死地而後生,奮勇向前,寸土必爭,與敵展開「反覆衝殺、肉搏格鬥」慘烈而殘酷的戰鬥。真可說針鋒相對,血肉相拼,把衡陽變成一個大屠場。
南郊的「江西會館」、「五桂嶺」、「楓樹山」、「停兵山」、「修械廠」、「張家山」、「虎形巢」、「范家庫」等要點,俱展開日以繼夜的猛烈戰鬥,尤以張家山之爭奪戰,失而復得者三,甚至預10師師長葛先才亦親率兩連反擊,參加衝殺。「葛師長赤膊大戰張家山」,軍中傳為佳話。停兵山以一連之眾,抗敵一個聯隊三晝夜之猛攻,最後日軍以千人傷亡之代價,始予攻克,我30團第7連無一人生還,戰況之激烈,雙方傷亡之慘重,可想而知。
西郊第7團第3營防守的瓦子坪陣地,困地形平坦,伏地堡大部被日軍平射砲所毀,陣地於7月1日夜被日軍突破、雖經團長親率第2營數度反擊,終未能將敵擊滅,不得已退守預備陣地。師長周慶祥大為震怒,於翌晨親至陣地,將營長李桂祿(軍校十四期)就地正法,團長方人傑撤職查辦,(遺缺以本團鞠副團長調升)全軍官兵聞之肅然,自後即無人敢退縮者,戰鬥紀律之森嚴,可見一斑。
本團正面,因有草河的天然障礙,敵人除了砲擊及零星的冷槍外,尚無重大接觸。唯左翼西北角之轄神渡據點,自29日起,即不斷遭受敵人攻擊,我防守該據點之第1營第2連連長蘇毓剛(寧德人,21總隊同學)精明能幹,領導所部奮戰不懈,屢將突入之敵擊退,激戰兩日,斃敵百餘。
7月1日傍晚,敵先以砲兵集中射擊,破壞障礙物及碉堡,蘇連長不幸被砲彈擊中陣亡,中尉排長繼續指揮。入暮後,敵步兵發起兩次衝鋒,每次在百人以上,終於突入陣地,雙方發生混戰,第2連傷亡過半,僅存少尉排長一員率兵固守一隅待援,團長鑑於該連過於突出,防守及增援不易,乃令王營長調整部署,退守演武坪第二線陣地。
經過十餘天的戰鬥,敵人除攻佔望城坡、來雁塔、轄神渡、瓦子坪、停兵山、高嶺等前進據點外,我第一線陣地仍屹立不移。各陣地日軍遺屍累累,概算敵軍傷亡當在一萬六仟餘人,包括師團長、參諜長等重要幹部(根據戰後敵戰史記載)我軍亦傷亡官兵五千餘人,尤以排連長為多,真是一場慘戰。
日軍第二次總攻,我軍孤立無援
日軍第一次總攻,雖經過六晝夜全面的硬衝猛打,結果一無所獲,反落得傷亡慘重,不得不改弦更張,一方面抽調兵力,對我要點作重點攻擊,一方面積極補充兵員械彈等,以備第二次總攻。我軍方面亦因損耗過重,孤立無援,處於補充中斷的環境,軍長有鑑於此,除令各部隊調整部署,加強工事外,即電令在衡山之第8團,設法突破敵防線,進入衡陽增強守備。
第3師第8團原受命擔任遲滯作戰,後為敵所壓,撤入南嶽山區,未能進入衡陽,奉令後,即向衡陽進發,沿途曾遭敵軍數度阻擊,且戰且走,終於7月6日中午到達草河北岸,受到來雁塔高地敵人的猛烈射擊,張金祥團長當即以第1營對來雁塔展開攻擊,並集中迫擊砲予以猛轟,另以第3營佔領要點,拒止尾隨之敵軍。此時,第9團奉命掩護工兵單位在原草橋河面架設便橋(係用木料及門板接合而成),我因原服務第8團平射砲連及代理團附,與第8團人事較熟,奉蕭團長令「率領機槍一排,統一指揮原守備草河之第6連,負責掩護便橋及接應第8團通過。」下午2時,在我方猛烈射擊下,北岸石鼓街之敵,因腹背受襲,向西撤離,便橋在數十官兵的支援下,順利推向對岸,而此時適有我空軍四架P-40戰鬥機臨空,對來雁塔高地轟炸及掃射。敵不支沿江岸北竄。第8團乃在空軍掩護下,衝向石鼓街,3時許,第8團先頭業已過橋,雖然經過長途跋涉及戰鬥,而官兵仍精神抖擻,士氣旺盛,有回到娘家興高采烈的表情。尤其前面的嚮導官,竟是原守備來雁塔失蹤的第8連連長,難怪第8團能輕車熟路順利地達到北岸。傍晚,第8團全部入城,工兵又炸毀便橋,熱鬧了一個下午的草橋橋頭,復歸沈寂。
幾日來,敵之攻擊重點,仍保持在西南郊;第8團入城後,更證明敵在北岸兵力薄弱,軍為徹底形成重點計,乃以第8團佔領南郊五桂嶺及接龍山第二線陣地,第9團將北城防區交由190師接替,即佔領西南角西禪寺及天馬山陣地。
天馬山為南側綿亙高地最右側的一個要點,標高約百餘公尺,可俯瞰衡陽整個西部,控制看從汽車西站進入衡陽的唯一通道。西為西禪寺高地,南延伸至141高地,是個相當良好的防守陣地。當時,團的部署為「一、第1營擔任西禪寺及天馬山西北側守備。二、第2營擔任天馬山南側至141高地守備。三、第3營(經團輸送連撥入後,已相當完整)為預備隊,集結於蘇仙井附近」。團指揮所設於天馬山一個防空洞,這是原電信位所築,雖然不很大,但牆壁釘有木板,而且乾燥。本連仍擔任原任務,除兩個機槍排在天馬山頂佔領對空射擊位置外,連部及特務排住於防空洞西側出口,總算免除了每夜火燒,消防滅火的痛苦生活。
毒氣彈來襲
敵軍自7月3日起,改為重點攻擊後,大都是在傍晚以密集砲火向我要點轟擊,間有毒氣彈(我中毒者類似灼傷,簇生水泡,紅腫而流黃水,後證實為芥子氣與路易氏氣),並於入夜後,以百餘人之步兵向我陣地突擊。我軍因夜間射擊效果不佳,故都採取嚴密監視不予還擊,並講求防毒措施(因防毒面具太少,大多是用濕毛巾),俟敵步兵進抵陣地直前,再以密集手榴彈對付,當時使用的是一種短木柄手榴憚,輕巧,投擲距離遠,而且數量又多,夜間常可聽到手榴彈爆炸聲如同機關槍一樣,突發而且連續,這個辦法很管用,使突擊日兵不死即傷,很難全身而退,據敵戰史記載「中國軍隊另一戰鬥特技為手榴彈投擲,已超越了英美,衡陽外圍丘陵地,盡已削成斷崖,敵手榴彈自上而下,距離遠而準確,使日軍蒙害甚大。戰役中期,68及116兩師團各步兵連兵力,平均只剩20名官兵,如此巨大傷亡,敵之手榴彈為一主因。」
在這一週中,白晝戰況稍形和緩,我空軍常飛臨助戰,並空投補給,因城區幅員太小,能拾得者十之一,但對士氣頗有幫助。入夜後,整個衡陽又恢復暄鬧,敵機連續分批來襲,大投其燃燒彈,頓使錦繡衡陽,大火熊熊,紅光燭天,成為一片焦土。各第一線陣地,經常爆出密集的手榴彈聲,此起彼落,但幾近肉搏,相當凶險,故雙方傷亡仍重,不過我第一線陣地始終安然無恙。